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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7 15:5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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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中国福建泉州
三、“开台圣王信仰”在台湾之发展与型态
郑成功从人格提升到神格,其过程是渐进的、累积的。[28] 论及台湾“郑成功庙”遍布全台之成因,笔者认为大致有下列二项:
其一:清代初期,虽然官方曾经严格禁止台湾百姓祭祀郑成功,欲彻底清除明郑时期在台湾的“反清复明”思想,然而民间[29] 感念其开台之恩,私下以“开山王”或“开台圣王”等名义偷偷祭祀[30],加上灵验传说等因素,使得“郑成功信仰”愈演愈烈,终至“郑成功庙”遍布全台。正如滨岛敦俊《总管信仰》中所指出之“汉人的土神信仰”,其“神”之形成要件:生前的义行、悲剧性死亡、死后的显灵(而后因其灵异而为居民带来了现世之利益)以及主政者之敕封。[31] 而郑成功在台湾成“神”之情形,如前所述,正符合该种形成“神”之条件。
其二:其系郑氏兵将之会党组织或联络点,为避清朝官方查缉,而以庙宇的形式来串联组织,例如:《台湾省通志》关于《宗教性之结社》一项即明载:“台湾原为明代之遗臣反清复明之根据地,后虽并入清室版图,其蕴蓄于人心之民族思想,终不能消灭。然因清廷压制严密,不能公然揭反抗之旗帜,于是有志之士藉宗教之结社,以作反清复明之活动。我国最早之革命团体天地会,为郑成功参赞陈永华所创立。当明室沦亡,大陆志士随郑成功入台,陈永华借歃血订盟方式组织天地会,又称洪门[32],用‘神道说教’以严密组织,推进革命工作。……自康熙二十二年占领台湾以迄光绪末年,台湾之民族革命运动,前仆后继,不断发生。其著者,如朱一贵、林爽文、戴潮春等,皆藉宗教性之结社,以为抗清之活动。今洪门奉郑成功为武宗。”[33] 其他诸如武侠小说名笔金庸的《鹿鼎记》中,亦有类似之论述。另外,《麟洛乡郑成功庙重修志》[34] 中亦载道:“清康熙三十年开台圣王部署管粮官徐俊良,为兵农政策,配合大陆大批农民来台,……设置集会所……。”[35] 上述诸例,皆为此一说法之有力左证。
再就台湾“开台圣王信仰”之型态而论,该信仰在台湾因特殊之历史背景,而存在着两个不同体系的信仰形态:官方在延平郡王祠所举行的祭典大致已和孔庙的释奠礼仪一样,几乎已经流为空洞的形式,既无宗教意义,对社会也无甚影响;然而官方祠堂的延平郡王祠却也同时是许多民间庙宇的祖庙,并且分灵到其他地方;[36] 每年四月二十九日(春祭)或农历的一月十六日,这些分灵庙尚且还回祖庙进香、谒祖。[37] 台南延平郡王祠是各地“郑成功庙”主要的祖庙之一,而且由于官方的支持,因此具有最卓越的地位。台湾其他祭祀延平郡王的庙宇亦大多都属这种类型的庙,然而也由于这类型的庙宇有分灵、进香、庆诞等宗教活动,较之民间宗教中祀其他神明的庙宇在仪式和信仰方式并没有显著的差别。
官方所立的祠庙是地方的守护神,所以负有维护地方居民安宁与幸福之责任。郑成功于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被列入朝廷的祀典 [38],除了建祠台湾、追谥忠节之外,亦成为官方「求雨止旱”的对象。传说中,我们可以模拟推论,取鲸为“鱼中之王”,纵横大海的属性与郑成功海上事业的雄风相呼应。而加以比附郑成功为鲸的化身。[39] 台湾人拜郑成功,是一种信仰,也是怀古思乡,就如今人挽联、吊词时常会用到“骑鲸”二字,此仍取自郑成功的典故,传说郑成功逝世时,台湾海峡出现一头鲸鱼,郑成功的灵身骑着鲸鱼往大陆方向游去,所以“骑鲸”代表对故国的思念,对先人的追悼。因此全台除本地直接以成功为地名之外,尚有国姓、延平等与郑成功有关的地名。时至今日,“开台圣王”仍为官祀之“神明”。一方面,官方多以其为求雨止旱之神灵,另一方面民间大多数信徒则多是求延平郡王为他们治病或解决个人的人生问题,也因此祀奉郑成功的庙宇亦多备有乩童。如2003年沙东宫春祭时,笔者访谈了分香自沙东宫之镇东宫[40],据徐中旺主委指称“传清代时郑成功曾附身于乩童,跳下哑巴崁(有五、六层楼高)赶走妖魔鬼怪,再从旁边小溪回来,而该乩童却没有受伤。”据说当时该地人烟稀少,阴气甚重。从该田野纪录中,不但可以知道某些主祀郑成功之庙宇的确是备有乩童的,且郑成功“神通广大”亦非仅限于求雨止旱。
四、结语
众所周知,试图总括地探讨某个传统文明或社会时,分析该地区之民间信仰,是一项重要的课题。华人地区“民间信仰”与“道教”、“佛教”之界定模糊,道士、僧人往往以礼仪专家之身分活跃于其中,与当地之公庙或角头庙同样具备着重要的社会功能。而宗教礼仪的职事人员主导醮会等活动,配合地方公庙举行庆典,这使宗教义理透过传说与仪式扩散到民众之信仰生活中,并且与民俗混同而成为共同之信仰文化;这种信仰文化屡屡反映出民众的思考模式与社会结合,同时也反映着经济的结构。在华人社会的信仰生活中,儒、释、道不分的现象,也正说明前文中所提出关于开台圣王属性之不同说法;正统道教不认为其属道教范畴,而民间信仰则认为类归于道教。笔者以为此乃是不同属性的人,所下之定义不同所致,然其无碍于“开台圣王信仰”普遍存于台湾、而台湾人亦乐衷祭拜之事实。
郑成功来台,汉人随之而来者众,自然汉人的宗教信仰也伴随传入。移民们多携奉各种神明甚至香火来台,以求庇佑,因此形成台湾民间信仰的坚实基础。然而,郑成功百年之后,却成为台湾人信奉之神灵。“开台圣王信仰”的祭祀文化,融入俗民生活之中,成为台湾文化的一部分。此一台湾特殊历史背景所造就之现象,应是郑氏始料所未及的吧。
注释:
[1] 滨岛敦俊:《总管信仰》,东京都,研文出版社,2001。该书中文版近期将于厦门大学出版社出版。
[2] 该书涉略广泛研究精深,本论中仅粗浅引用概念性之论点。关于滨岛氏研究成果之介绍,由于篇幅之制约,容在此从略。
[3] 台湾省文献委员会:《重修台湾省通志》卷三,第二册,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南投市,1992,p.1036。
[4] 此外尚有「郑延平”、「开山尊王”之称(范胜雄1995:p.125)。
[5] 台湾省文献委员会:《重修台湾省通志》卷三,第一册,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南投市,1992,p.35。
[6] 台湾省文献委员会:《重修台湾省通志》卷三,第一册,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南投市,1992,pp.37-45。
[7] 台湾省文献委员会:《重修台湾省通志》卷三,第一册,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南投市,1992,pp.37-45。
[8] 台湾省文献委员会:《台湾省通志》卷二‧人民志‧宗教篇‧第二册,台北市,台湾省文献委员会,1971,p.45。
[9] 转引自《台湾省通志》。
[10] 清•沈光文等撰:《台湾诗钞》台湾省文献丛刊280,台北市,台湾中华书局, 1971。
[11] 陈芳明:〈郑成功与施琅――台湾历史人物评价的反思〉《台湾史论文精选》(上册),台北,玉山社出版,1996,p.135。
[12] 张胜彦•吴文星•温振华•戴宝村:《台湾开发史》,台北县,国立空中大学,1996,p.66。
[13] 滨岛敦俊:《总管信仰》第三章《由鬼到神――总管信仰成立的契机与构造》,东京都,研文出版,2001,pp.{3}112。
[14] 亦有一种说法认为:郑成功被神格化的事迹可能是来自郑军刻意塑造的,以做为政治的号召。
[15] 因郑成功为泉州出身之神祗,因而被当地人认为是“台湾泉州庄”的芦洲之守护神。
[16] 李云雷(光绪乙亥;昭和十一年)兴直谷王郡廪生。于大正十二年(公元1933年)芦洲保佑宫改选七角头管理代表中,任土地管理人一职;并执笔〈郑成功祭祀记〉。
[17] 引李云雷:《郑成功祭祀记》,见《延平郡王祭典程序手册》,台北县,芦洲延平郡王祭典筹备处,1973,pp.1-2。原作于民国前十年(公元1902年)。
[18] 陈芳明:《郑成功与施琅――台湾历史人物评价的反思》,将《台湾史论文精选》(上册),台北,玉山社出版,1996,p.138。
[19] 现存南安石井延平郡王祠内。
[20] 由此可知当时在台湾“开台圣王信仰”便已经普遍存在。
[21] 《新校本清史稿》之《列传•沉葆桢》p.12046“十三年,日本因商船避风泊台湾,又为生番所戕,藉词调兵,觊觎番社地.诏葆桢巡视,……为明遗臣郑成功请予谥建祠,以作台民忠义之气,并报可。”
另参附录一:《清季申报台湾纪事辑录》〈将军文(煜)等奏为明季遗臣生而忠正殁而英灵恳予赐谥折〉pp.505-506;《福建台湾奏折》之《请建明延平王祠折》p.18。
[22] 高致華:《日本人の観点から見た鄭成功のイメージ》,见《中日文化》21,中國文化大學日研所,2002,p.247。
[23] 方豪主编、张其昀监修:台湾丛书第一辑第一册《高修台湾府志》,台北,国防研究院,1968,p.216。
[24] 温国良:《日据初期台南延平郡王祠“改号”与“列格”始末》,见《台南文化》新47期,1999,p.33。引《公文类纂》,卷零零一七八件六省文献会庋藏文内第一八一号《有关社号与社格事宜之陈报》。
[25] 江鑀萍:《郑成功信仰的成立与发展》,国立成功大学历史研究所硕士论文,台南市,2000,pp.40-41。
[26] 高致華:《日本人の観点から見た鄭成功のイメージ》,见《中日文化》21,中國文化大學日研所,2002,pp.245-258。
[27] 高致华:《日本文学作品中郑成功之形象与魅力》,见《台湾历史学会会讯》13,台湾历史学会,2002,pp.24-32。
[28] 陈芳明:《郑成功与施琅――台湾历史人物评价的反思》,见《台湾史论文精选》(上册),台北,玉山社出版,1996,p.137。
[29] 有些是郑氏部将或随之同来之汉人、有些则是与郑氏有血缘或地缘关系者,另外亦有深信其灵验事迹、或景仰其忠烈者。此外,尚有所谓的“王爷说”,非本论之重点,此处从略。
[30] 如大仙寺、开元寺主祀是观音等佛菩萨,陪祀则是郑成功。
[31] 滨岛敦俊:《总管信仰》,东京都,研文出版,2001,pp.{3}92。
[32] 笔者注:洪门名称之嚆始系由「汉”字所演化而来,即“汉”失“中土”而为“洪”。
[33] 台湾省文献会:《台湾省通志》卷二人民志宗教篇〈信仰•宗教性之结社〉,台北,台湾省文献会,1971,p.48。
[34] 该志所载之正确度更有《台湾司法债权编》p.82〈第五 诚心乐施田宇〉引为左证,可信度因而大为提高。
[35] 麟洛乡开台圣王庙管理委员会:《麟洛乡郑成功庙重修志》,麟洛乡开台圣王庙管理委员会,1995。
[36] 台南市的延平郡王祠于1962年曾分灵到日本平户郑成功的诞生地,建立了一座郑成功的分灵庙,而该庙为日本惟一的一座郑成功庙。台南大湾的国圣宫亦自称于光绪二十年(公元1894年)从延平郡王祠分灵而创建。另外,据说南投竹山的沙东宫也是嘉庆七年(公元1802年)分香于台南延平郡王祠而创建。
[37] 高致华:《日本论学作品中郑成功之形象与魅力》,见《台湾历史学会》13,台湾历史学会,2002,pp.30-31。
[38] 《新校本清史稿》卷二十三《本纪•德宗光绪元年》,pp. 852 -853。“光绪元年戊申,予明故藩朱成功建祠台湾,追谥忠节。庚戌,敕沉葆桢勘办琅筑城建邑,筹开山抚番事宜。辛亥,祈谷于上帝。”
[39] 蔡蕙如:《与郑成功有关的传说之研究》,成大历史语言研究所,1991。
[40] 云林古坑桂林苦苓脚。
(本论文感谢陈支平、何义麟、王见川、范纯武等教授惠予许多宝贵的意见,谨此志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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