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两岸“郑成功信仰”研究述略

清水

（台湾）高致华

    郑成功处于明末清初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明、清不仅是改朝换代，同时也是不同种族的政权交替，郑成功中、日混血的出身，加上其中国儒教以及日本武士道精神的教养，同时还具备着郑芝龙时代以来海上霸权的家世，这种悲剧性的时代背景，突显出其忠君爱国的民族英雄形象，而开发台湾复又奠定了他“开台圣王”的神明地位；郑成功的故事在日本则掀起“国姓爷文学”的旋风，并对明治维新时期尊王思想之启发有着卓越的影响力。如此一位兼具政治家、军事家、民族英雄与爱国主义者等多重身份的郑成功于百年后，在日本、中国大陆与台湾岛等地，更成为跨越不同宗教领域至高无上的神明，而持续受人膜拜。

    众所周知，“郑成功研究”横跨多项领域，举凡思想、战略、政治、经济，甚至包括文学等各个方面，皆于世界各国有着为数可观的论著发表；唯独有关宗教信仰一项，仅台湾于日治时期因局势所趋，曾略受主政者关注，然而，对于今日台湾百余座主祀郑成功之庙宇以及其信仰活动，却甚少为学术界所关心。如《郑成功史事研究》、《郑成功研究论文选》、《郑成功研究》、《郑成功研究》等海峡两岸各自发行的有关郑成功研究之专书、专辑，对于郑成功研究相关之各项主题，皆有着巨细靡遗的深入探讨，然而却独缺宗教信仰研究一项。

    盖汉人社会的宗教信仰，原本就与其生活密切关联，举凡食、衣、住，行、乐，生、老、病、死，年头到年尾，民众生活中处处都可以观察到宗教信仰的点点滴滴，时时都可体悟到宗教信仰者的心思以及活动。对于“开台圣王”，此一于明清时期在台湾形成之土神，所发展出来的国际化之“郑成功信仰”，笔者以为这不但是郑成功研究应该补强之一角，更是台湾文化研究不可忽略的一个面向。

    郑成功相关研究虽然备受欧美、日本、中国大陆与台湾岛内的青睐，唯独将其视为“神明”而从宗教信仰方面探讨的论著，则不论在“质”与“量”两个方面，相对而言，皆为有待努力的一环。“郑成功”于台湾岛内、中国大陆与日本不但是家喻户晓的历史人物，“开台圣王”更是成形于台湾的地方保护神。本书中，以台湾地区为研究之基础，再向大陆延伸，试比较分析不同时代或者不同地区之“郑成功信仰”与“郑成功庙”，于形成缘由、发展面向、信仰形态等方面之异同处。

    触及“郑成功信仰”方面的相关研究，笔者将其先行大略分为综合论述与专门论述两个大类。首先，第一大类为综合论述，有论述台湾宗教习俗而涉及“郑成功信仰”者，如《台湾通史》①、《台湾风俗志》②、《台湾文化志》③、《台北厅社寺庙宇相关调查报告》④、《日本帝国主义下台湾偺宗教政策》⑤、《台湾之寺庙与神明》⑥、《台湾的民间宗教与信仰》⑦、《台湾的王爷与妈祖》⑧、《明清政权更迭与台湾民间信仰关系之研究》⑨、《台湾的王爷信仰》⑩、《郑成功复台三百年史画》?輥?輯?訛、《恋恋芦洲情》?輥?輰?訛、《台湾民间信仰的研究与调查——以史料、研究者为考察中心》?輥?輱?訛等是；另有硕士论文《与郑成功有关的传说之研究》?輥?輲?訛、《郑成功传说研究》?輥?輳?訛等传说研究。其中，包含史料、主政者之官方数据、学术论著以及一般书物，前举多为总论台湾宗教信仰之状况与祠庙分布情形，略涉“郑成功信仰”，之成形与当时状况，由于并非专门研究，故多仅是陈述其表象、而未深入探究解析，数据亦仅提供概况参考而已；《台湾通史》、《台湾的王爷与妈祖》?輥?輴?訛、《明清政权更迭与台湾民间信仰关系之研究》、《台湾的王爷信仰》以及后文所提之《诸神禅让：郑成功庙形成的一个解释》?輥?輵?訛等论著，则相继深浅点出“郑成功王爷说”的论点，在学界引发广泛讨论，然而康豹、王见川以及笔者等则相继提出反论，容后详述(参第四章第一节)；另外，《台湾风俗志》、《台北厅社寺庙宇相关调查报告》等为日治时期台湾总督府所做之调查报告，提供日治时期“郑成功信仰”之祠庙分布与祭祀情形，记录详尽，实为了解当时台湾信仰文化难能可贵之详细史料。《日本帝国主义下台湾宗教政策》解析日治时期之宗教政策，对开山神社?輥?輶?訛的来龙去脉以及当时神社之架构有详细的探讨：《郑成功复台三百年史画》一书中，黄典权以“史画”为其重点，加以文字说明，虽然简略，却因载录了神像、祠庙等项目，笔者以为其乃是近年来少数探讨“郑成功信仰”的重要先行研究论著。硕士论文的部分，涉及郑成功传说研究者有1991年的蔡蕙如与1997年的杨瑟恩。蔡蕙如以历史学的研究方式，广收全台与郑成功相关之传说，比较同型故事并引普洛普“民间故事形态学”之角色论与功能论为探讨依据，分出生传说、事业传说以及逝世传说等项目，可引以作为研究“郑成功信仰”之形成与兴盛的缘由根据之论点；传说中的郑成功兼备了悲剧英雄、将相英雄以及文化英雄的各种特征，与史实上的郑成功是有所不同的；然而，人们对于此类“传说中的郑成功”却是比对“历史上的郑成功”来得更熟悉，因而也凸显出“传说研究”的重要性；另外，蔡氏该论提出郑成功被神格化的事迹可能是来自郑军刻意塑造的，藉助“神”的观念来说服人们，以作为政治的号召来驾驭这个新的局面。杨瑟恩之硕士论文则以文学研究之视野，剖析为郑成功生平、事业、相关风物三部分传说，就故事类型、母题进行比较，以详传说重塑英雄形象笔法，并归纳郑成功传说特色，究其孽乳展延根由。此类汉人来台后形成衍生之传说，其具浓厚乡土性，兼融庶民对斯土情感，长期传承不见萎缩，反而更是壮实根叶，源远流长。“郑成功传说”又是其中于台湾流传最广、资料最富者，不仅因其开台事迹与本土历史血脉相连，更因其矢志复明的忠君精神，与事业未竟的悲剧终结，更是深获庶民同情，作为历史人物，其已超越史传角色功能，而深人民间。盖流传于民间的历史人物传说，多是以真实事件为核心，再经庶民缘饰附会扩充增色，即所谓“起诸历史，口传比附”。既然传说起诸历史，便具有某程度之“可信度”，为事件背景提出举证，令听者闻之信其实。然而，传说过程难免浮夸渲染，时而真人假事、时而假人真事，虚实相参而塑造人物之形象，真实历史人物因而被神奇化、神格化。但是，传说中跨大渲染的内容，则更是表达郑成功开台功业之深以及庶民对其信仰之笃。城如曾永义所言“因为它通俗，所以本色自然，朴实无华；因为它流行民间，所以品类繁多，体用广大；因为它出庶民之手，所以任性而发，最多真声，最能沁人肺腑。”?輥?輷?訛传说的灵异故事造就了信仰上深厚之基础，因而笔者以为研究“郑成功信仰”之际，实不容忽视“郑成功传说”的影响力。

清水

    另一大类则是专论“郑成功信仰”之论著，其中又可再分为史料、庙志与论文、专书。史料、庙志方面有《县社开山神社沿革志》?輦?輮?訛、《延平郡王祭典程序手册》?輦?輯?訛、《麟洛乡郑成功庙重修志》?輦?輰?訛，《信仰之美：延平宫》?輦?輱?訛等等；论文、专书方面有《日本文学作品中郑成功之形象与魅力》?輦?輲?訛、《侧论日本人的“郑成功信仰”》?輦?輳?訛《芦洲国姓醮之日期与日数》?輦?輴?訛、《芦洲国姓醮之起始年》?輦?輵?訛、《日本人の观点から见た郑成功のィメへジ》?輦?輶?訛、《台湾地区异文化各自表述之郑成功信仰》?輦?輷?訛，《平户フィルドゥヘクにつぃての觉书》?輧?輮?訛、《日人观点中的郑成功》?輧?輯?訛、《郑成功在日本的形象与魅力》?輧?輰?訛、《大陆地区郑成功信仰初探：惠安埭厝村国姓神诞》?輧?輱?訛、《同床异梦的郑成功信仰》?輧?輲?訛、《芦洲“郑成功信仰”的形成与发展》?輧?輳?訛、《日治时代新约龙华教的郑成功角色分析》?輧?輴?訛、《日据初期台南延平郡王祠“改号”与“列格”始末》?輧?輵?訛、《芦洲国姓醮与郑成功》■、《郑成功信仰的成立与发展》?輧?輷?訛、《日本殖民下历史解释的竞争：以郑成功的形象为例》?輨?輮?訛、《“跨部落”的祭祀活动及其人群结合：以云林县“国姓公过股”为例》■、《惠安埭厝村国姓王爷神诞侧记》■、《诸神禅让：郑成功庙形成的一个解释》■、《入神凑热闹：妈祖与郑成功信仰的一个“新”论》■等中文、日文研究。

    其中，由庙方所编纂之资料如《延平郡王祭典程序手册》、《麟洛乡郑成功庙重修志》以及《信仰之美：延平宫》，因其等并非学术作品，内容多为代代相承的传说，资料出处等皆未加以注明，有欠严谨考证，然而此类传说往往却是非主流意识中一般人的共同认知，因而亦不可轻忽其等资料之价值。史料方面，日治时期的山田孝使所编著之《县社开山神社沿革志》一书，以日本官方之视点，详尽地描述“开山神社”创建之缘由，并且载录花费金额及其内部架构、陈设等各个细节，提供不少研究开山神社之史料，为目前管见中研究“开山神社”最珍贵之资料，相关研究亦多以此为依据；同书并收录郑成功传，自日本人之观点介绍郑成功的生平事迹。

    其它各专门论著中，拙论十余篇多采用人类学及历史研究方式，以中文或日文发表，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类别，其一多是从日文资料着手，以台湾总督府之调查报告与日治时期之论著为基础，解析日治时期台湾总督府接纳台湾人“郑成功信仰”的表象与实态；其二则自日本江户时代以来的“国姓爷文学”导入，探讨国姓爷郑成功之所以广受日本人青睐的缘由所在，并藉此解析日本人对郑成功之印象与观感；其三为实地之田野调查■对照史料之考证；拙论部分由于本书中多所引用，故此处暂不一一赘言，留待后文详述，

    曹峻《惠安埭厝村国姓王爷神诞侧记》一文，虽然仅为两页简单的田野调查报告，却是闽南官方各单位及诸位专家学者普遍认为“大陆地区没有郑成功庙”的当时，管见所知大陆地区唯一的一篇“郑成功信仰”相关研究■，点出闽南现存的“郑成功庙”所在，因而相当有其意义与价值，笔者亦藉由曹氏该文再度进行实地田野调查，结合历史学与人类文化学的方式，试行探究惠安现存之该项民俗活动(详参第五章第一节)。

    博士、硕士论文部分，江仁杰■着重于郑成功海上威权之影响，江氏该论以文化霸权与抗争(hegemonyandresistance)的观点，探讨日本殖民者当时在台湾如何重新塑造郑成功的形象，以及身为被殖民者的台湾人是否接受此一历史解释的问题；其中，探讨的郑成功形象又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日本江户时代到帝国时代出版的各类郑成功传记、小说、剧本、政府与民间的宣传品，以及官方所支持的“开山神社”；第二部分则是探讨台湾汉人的郑成功传说，以及民众祭祀郑成功的活动，用以检验台湾汉人接受殖民者的历史解释或文化霸权的程度。该论在信仰部分有所略涉祭祀事项，然而因为信仰课题并非其论所要处理之重点，所以并没有在该点深入着墨。

    江瑷萍论文中归纳台湾地区许多“郑成功庙”之成立时间、所处位置，并依民众之信仰动机，对“郑成功信仰”予以分类，提出牧童传说类、水井类、地方保护神类、同姓神类、鸾堂类及神明信物类，为该论最精华的部分，然而该论仅是简单陈述其归纳成果，并未深入探讨建庙缘由与其后之发展等面向，且忽略了民间信仰与官方态度互动之影响，归纳方式上亦仍有部分疑点，似乎尚有留待详考之空间，但是毋庸置疑地该论可以提供日后研究“郑成功信仰”学者所需之概论性资料，贡献可谓良多。

    蔡金蓉《“跨部落”的祭祀活动及其人群结合：以云林县”因姓公过股”为例》一论，其实是延续先前与许嘉明合论之《云林县“国姓公过股”之研究》■的后续研究。蔡氏以云林县“国姓公过股”为例，透过一个祭祀对象既是神明又是祖先的“跨部落”祭祀活动为例，探讨其跨部落的祭祀活动及其与人群的结合，主述国姓公的信仰随不同时期而集结不同范畴的人群，五房国姓公的祭祀，从郑姓族人的家族神或祖佛，演变为五房股(或五股)的公众祭祀神，演变分为三个阶段：祖佛信仰(祖先神)、跨部落信仰(由祖先神转化至地方神)、公众祭祀(公众祭祀神)，指出信仰文化中所祀对象于性质上的转换；该论文系为一篇汉人社会的研究，企图透过对国姓公过股的研究，开展汉人研究的新视野，对该地区国姓公过股祭祀缘起、组织的形成与演变以及其祭祀过程，均有相当详尽的描述，并处理信仰对于人群地域的关系、跨部落人群结合的形态，以及祭祀范围、婚姻范围、市场范围等以实际材料为依据之探讨。前举蔡氏该论以人类学的视野切人，加上实际的田野采访，虽未广泛地探讨“郑成功信仰”之整体面向，却不失为一项完整的个案研究。自蔡氏之研究，可以得知该地区最初奉祀郑成功者仅限于有血缘关系的郑氏后人，其后逐渐扩大到其等所居住的村落整体甚至延伸到周围的村落；因而可以发现：所谓“血缘”和“祖籍”等重要因素，以不足以局限“郑成功信仰”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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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昆振提出成立于日治时期之新约龙华教与郑成功之关联性，虽然与本书欲探讨之“郑成功庙”有别，却也点出了政治与信仰的微妙关联性，张氏该论中指出日本昭和八年(1932)以前，新约龙华教主打“郑成功牌”，不但可以应付当时台湾总督府对台之宗教政策，而且藉由郑成功神明)得以吸纳广大的低层社会民众，使得该教的发展更为顺遂。文中点出了主流意识与非主流意识于信仰文化上的涵化影响，突显出“郑成功信仰”有别于一般民间信仰的强烈政治性。

    温国良以优异之日语造诣翻译台湾总督府之多项公文，深究日治初期台南延平郡王祠“改号”与“列格”始末，提供不谙日文之学者的研究基础；盖延平郡王祠乃是“郑成功信仰”研究上不可忽略的重要祠庙，日治时期台湾总督府因政治动机而改为“开山神社”，因为所存史料多为日文，故温氏之译文对学界有很大之助益；

    翁佳音氏《入神凑热闹：妈祖与郑成功信仰的一个“新”论》则是对翁氏前论《诸神禅让：郑成功庙形成的一个解释》的补充说明，系自国家、宗教与社会三层交错关系，对台湾众多“郑成功庙”之本质(原本之主祀神)提出质疑；然而翁氏《入神凑热闹：妈祖与郑成功信仰的一个“新”论》文中指出中国“向来无纯粹的国姓爷庙，但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举办大大小小郑成功收复台湾等纪念会，似乎成为例行的‘国家祭典’。”■关于该点，笔者于闽南的田野调查时，发现其实大陆至少有两座“郑成功庙”，其一为位于白沙的“晋南第一座延平府”，其二为泉州埭厝村之“公馆”，后者不但有百年以上的历史而且还有“国姓爷神诞”之庆典；除此之外，石井的“郑成功庙”亦正在兴建中(详参本书第五章)。

    最后，还有一篇是王见川《光复前(1945)台湾的“郑成功”信仰》■，该论除了广征博引清代史料、日治时期总督府的调查资料、《台湾日日新报》，甚至包括多种前举相关研究中甚少出现的善书，交叉比对各项文献资料，清晰地勾勒出光复前(1945)台湾”郑成功信仰”之样貌，并且针对前举之翁佳音以及江瑷萍两位之论文提出不同之见解与推论。前举王氏该论提出下列几项犀利的研究成果：其一，台湾府城民众早在咸丰、同治年间，即已称郑成功为“开台王”或“开台国姓公”。其二，“开山王庙”内郑成功神位的出现与具象化，与乾隆年间何灿的修建关系密切；从同冶十三年杨士芳提到民间私祭郑成功“仅附丛祠”的情况来看，郑成功似乎是当时的“开山王庙”中的配祀神或借庙额合法的神明。另外，王氏该文亦针对沈葆桢等人的联合奏折，提出下列意涵：其一，台湾民众在碰到水、旱灾等情况，常向郑成功神像祈求顺遂，屡获应验。其二，民众仅能在庙中私下拜祭郑成功。指出杨士芳虽然出身宜兰，然而从现有资料来看，他的禀文并非呈现宜兰居民信仰郑成功情形，恐怕是反映台南府城民间的郑成功信仰实况，亦即府城信仰郑成功者透过杨士芳等人向沈葆桢等官员，要求朝廷为郑成功正名并建专祠合法奉祀，而沈葆桢有感于“牡丹社事件”带来的外患危机，故借机提醒皇帝应树立忠义典范，鼓舞台民。由此可见，“牡丹社事件”对郑成功信仰的合法化，是有所助缘的。笔者以为王氏《光复前(1945)台湾的“郑成功”信仰》一论，应该可以说是到目前为止，专论“郑成功信仰”范畴中，最为深入的一篇。

    “郑成功信仰”的相关研究，除了前举诸多论著以外，还有现任台湾成功大学的英国爱丁堡大学建筑博士傅朝卿■教授，以建筑角度研究郑成功神像与庙宇，而其主编之多部郑成功相关文化的作品中，亦收录有涉及信仰层面之论文。

    “郑成功信仰”与其它汉人一般常见的民间信仰极大的区别，在于该信仰中官方的介入很深，其中隐藏着强烈的政治意图。所以在探讨“郑成功信仰”时，民间与官方为两大面向，加上台湾特殊的历史背景，不同主政者接连为郑成功重新定义而有了不同的诠释，使得此一信仰文化益形复杂而影响深远。民间与官方相互影响的情形，为本书的重点之一。先行研究中蔡蕙如，杨瑟恩自传说深入，自然是属于“民间”范畴，其它如蔡金蓉的个案研究亦然；另一方面，研究“官方”的学者较多，自各种不同视角深入，如江仁杰、蔡锦堂、温国良等是，而其中“明延平郡王祠”一直都是此类论著之重点，加上日本以异族统治台湾，“开山神社”以政治意涵观点的探讨，各家见解大致是一样的。本书深入综合处理主流与非主流意识中，民间认知与官方态度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关系，试究其间相互之影响与转变，作为本书有别于他论之研究重点。

清水

    因“延平郡王祠”于“郑成功信仰”中，具备各个时代不同的重要意义，故本书中亦无可避免地对该“宫庙”性质显著的”郑成功庙”进行分析探究。康熙皇帝早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赐“忠臣”牌匾■，复于康熙三十九年(1700)正式褒扬郑氏为明室忠臣■。“牡丹社事件”之后，清廷为了避免日本帝国主义觊觎台湾，沈葆桢以“郑氏明之孤臣，非国朝之乱贼”，上《为明季遗臣生而忠正殁而英灵恳予赐谥折》，请求清廷在台湾为郑成功建祠■光绪元年(1875)官方设庙奉祀，在当时的台湾府城建立郑氏专祠“延平郡王祠”，并且编入祀典。在台湾郑成功相关之祭祀活动，自此方受官方认同，由所谓的“淫祀”转化成为“正祀”，而得以公开祭祀，并享有官祀。■高修《台湾府志》外志《寺观》所附“官庙”一项中，即载有“开山王庙：在附郭县东安坊。”■观官方所修史籍将“延平郡王祠”前身之“开山王庙”提列于“官庙”项下，亦再度呈现“开台圣王”郑成功在清领台湾时代受官方礼遇之情形。若依滨岛氏于《总管信仰》■一书所提之汉人社会形成“土神”之“义行、“灵异”、“封爵”三项要件，其中“封爵”一项中，亦包含赐予匾额或庙名等，则郑成功成神之正统性(官方说法)，更可向前追溯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盖清代郑成功的历史人物角色定位尚非“民族英雄”，而应是仅止于”忠臣”。刘铭传于1875年尊郑成功为“延平郡王”时，所强调者即为其忠君之思想；康熙帝褒扬郑氏为明室忠臣并曾赐“忠臣”牌匾。20世纪之后，再度由于郑成功之驱逐荷人的英勇行径符合国父孙中山“驱除鞑虏”之口号，而又多了“民族英雄”之形象，成为18世纪以后战胜西方帝国主义之代表人物。而郑成功备受日本殖民政府青睐，则是因为日人将其视为第一位征服台湾之日裔，甚至而后有“收复先人土地”之说；而郑成功的“日本乞师”更在此时被日本殖民政府大肆炒作。■郑成功“跨时代”的英雄形象，因而配合着“时代所需”而被不同主政者重新塑造。而观各主政者何以大费周章地重新诠释郑成功并予以重祀，其实乃是由于在台湾民间，“郑成功信仰”已经成为普遍的信仰习俗，有其深厚的群众力量所致；而民间在官方的重祀政策之下，信仰、祭拜郑成功更是顺理成章地于法有据而香火日盛，“郑成功信仰”因此在台湾多面貌地蓬勃发展了下来。

    宗教信仰因应人民需求而生，是一种文化传递的社会现象，与政治、经济等活动环环相扣，其中潜藏集体共识的历史记忆，年复一年地传承下来。诚如杨国桢教授所言“郑成功的丰功伟业远远超过他亲历事件本身，跨越了国家和民族的界限。”■“郑成功信仰”于不同时代，因应人民需要而展现不同的神力，而主政者亦依各自政治立场予以重新诠释，本书依时代之演进分章探讨，分析“郑成功信仰”的不同时代的历史风貌。

    （本文为作者博士论文《郑成功信仰》之序论部分，编者略有更动。见“台海历史文化研究丛书”，陈支平主编，黄山书社，2006年5月第一版。）

清水

注：

    ①连横：《台湾通史》卷二十二《宗教志》，上海：商务出版社，1947。

    ②片冈岩：《台湾风俗志》，台北：南天书局，1994。

    ③伊能嘉矩：《台湾文化志》，东京：刀江书院，1928。

    ④《台北厅  社寺庙宇相关调查报告》现藏于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原稿为日文手写稿，据推日本大正十五年之作品，现由笔者中译中。

    ⑤蔡锦堂：《日本帝国主义下台湾の宗教政策》，东京：同成社，1994。

    ⑥仇德哉：《台湾之寺庙与神明》，台中：台湾省文献委员会，1983。

    ⑦王见川、李世伟：《台湾的民间宗教与信仰》，台北：博扬文化，2000。

    ⑧蔡相辉：《台湾的王爷与妈祖》，台北：台原出版社，1989。

    ⑨蔡相辉：《明清政权更迭与台湾民间信仰关系之研究》，台北：文化大学历史研究所博士论文，1983。

    ⑩康豹(PaulR．Katz)：《台湾的王爷信仰》，台北：商鼎文化出版社，1997。

?輥?輯?訛黄典权：《郑成功复台三百年史画》，台北：中华文化出版事业社，1961。

?輥?輰?訛杨莲福：《恋恋芦洲情》，台北县：博杨文化，2001。

?輥?輱?訛王见川：《台湾民间信仰的研究与调查——以史料、研究者为考察中心》，《当代台湾本土宗教研究导论》，台北：南天书局，2001。

?輥?輲?訛蔡蕙如：《与郑成功有关的传说之研究》，台南：成功大学史语所硕士论文，1991。

?輥?輳?訛杨瑟恩：《郑成功传说研究》，台北县：辅仁大学中国文学系研究所硕士论文，1996。

?輥?輴?訛该书为作者延续其博论《明清政权更迭与台湾民间信仰关系之研究》之专书。

?輥?輵?訛翁佳音：《诸神让位：郑成功庙多现象之探讨》，《历史月刊》179，台北：历史智库，2002。

?輥?輶?訛即清代之“明延平郡王祠”。

清水

?輥?輷?訛曾永义，《不登大雅的文学之母》《说俗文学》，台北：联经出版社，1980,p.11

?輦?輮?訛山田孝使：《县社开山神社沿革志》，台南：县社开山神社社务所，1915。

?輦?輯?訛李云雷：《延平郡王祭典程序手册》，台北县：芦洲延平郡王祭典筹备处， 1973。

?輦?輰?訛麟洛乡开台圣王庙管理委员会：《磷洛乡郑成功庙重修志》，麟洛乡开台圣王庙管理委员会，1995。

?輦?輱?訛王琼婷：《信仰之美：延平宫》，台北：中华道教三清功德会，1998。

?輦?輲?訛拙论：《日本文学作品中郑成功之形象与魅力》，《台湾历史学会通讯》 13，台北：台湾历史学会，2002。

?輦?輳?訛拙论：《侧论日本人的“郑成功信仰”》，《台湾风物》53，台北：台湾凤物杂志社，2003。

?輦?輴?訛拙论：《芦洲国姓醮之日期与日数》，《台湾历史学会通讯》16，台北：台湾历史学会，2003。

?輦?輵?訛拙论：《芦洲国姓醮之起始年》，《台北文献》145，台北：台北市文献会，2003。

?輦?輶?訛拙论：《日本人の观点から见た郑成功のィメへジ》，《中日文化》21,台北：中国文化大学日研所，2002。

?輦?輷?訛拙论：《台湾地区异文化各自表还之郑成功信仰》，《东吴外语学报》22台北：东吴大学，2006。

?輧?輮?訛拙论：《平户フィルドゥヘクにつぃての觉书》，《中日文化》22，台北：中国文化大学日研所，2003

?輧?輯?訛拙论：《日人观点中的郑成功》，《长共海涛论延平》，厦门：厦门市社科学联合会，2003。

?輧?輰?訛拙论：《郑成功在日本的形象与魅力》，《郑成功与台湾学术研讨论会议论文》，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

?輧?輱?訛拙论：《大陆地区郑成功信仰初探：惠安埭厝村国姓神诞》，《台湾宗教研究通讯》7，台北：兰台出版社，2004。

?輧?輲?訛拙论：《同床异梦的郑成功信仰》，《文化冲突研讨会论文集》，台北：东吴大学，2005。

?輧?輳?訛拙论：《芦洲“郑成功信仰”的形成与发展》，《探寻民间诸神与信仰文化》，合肥：黄山书社，2005。

?輧?輴?訛张昆振：《日治时代新约龙华教的郑成功角色分析》，《郑成功与台湾文化资产研讨会论文集》，台南：台南市文化资产保护协会，1999。

?輧?輵?訛温国良：《日据初期台南延平郡王祠“改号”与“列格”始末》，《台南文化》新47期，台南：台南文献会，1999。

    ■杨莲福：《芦洲国姓醮与郑成功》，《“郑成功与台湾”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3。

?輧?輷?訛江瑷萍：《郑成功信仰的成立与发展》，台南：国立成功大学历史研所硕士论文，2000。

?輨?輮?訛江仁杰：《日本殖民下历史解释的竞争：以郑成功的形象为例》，中坜：中央大学历史研究所硕士论文，2000。

    ■蔡金蓉：《“跨部落”的祭祀活动及其人群结合：以云林县“国姓公过股”为例》，新竹：清华大学人类研究所硕士论文，1998。

    ■曹峻：《惠安埭厝村国姓王爷神诞侧记》，《华南研究数据中心通讯》21，香港：华南研究资料中心，2000。

    ■翁佳音：《诸神让位：郑成功庙多现象之探讨》，《历史月刊》179，台北：历史智库，2002。

    ■翁佳音：《人神凑热闹：妈祖与郑成功信仰的一个“新”沦》，第五届“中国近代文化的解释与重建”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3。

清水

    ■笔者田野调查之际，蒙日本东洋文库山根幸夫研究员、台北杨莲福博士，泉州政协王伟明秘书长等热情协助，谨此致谢。

    ■感谢郑振满教投惠予资料，谨此志谢。

    ■江氏该论由其指导教授康豹教授推荐，谨此志谢。

    ■许嘉明；蔡金蓉，《云林县“国姓公过股”之研究》，《寺庙与民间文化研讨会论文集》，台北：行政院文化建设委员会，1995，pp．129—148。

    ■翁佳音：《入神凑热闹：妈祖与郑成功信仰的一个“新”论》，第五届“中国近代文化的解释与重建”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3，P．261。

    ■王见川：《光复前(1945)台湾的“郑成功”信仰》，《道统之美》第二期，桃园：中华道统文化学会，2004年6月。

    ■傅朝卿，《郑成功图像选集》，台南：台南市文化资产保护协会，1999。傅朝卿，《国姓爷·廷平郡王·开台圣王：郑成功与台湾文化资产特展图录》，台南：台南市文化资产保护协会，1999。傅朝卿，《历史·文化·传奇：郑成功与台湾文遗产特展参观手册》，台南：台南市文化资产保护协会，1999。同作者尚有单论《台湾郑成功庙概论》，《建筑师》，台北：建筑师杂志社，1999年，以及《台湾祭祀郑成功庙宇的调查研究》，《台湾文献》51：2，两投，台湾省文献会，2000年。然而主要皆是以建筑角度分析之论文。

    ■现存南安石井延平郡王祠内。

    ■陈芳明：《郑成功与施琅——台湾历史人物评价的反思》，《台湾史论文精选》(上册)，台北：玉山社出版，1996，p．138。

    ■《新校本清史稿·列传·沈葆桢》p．12046"十三年，日本因商胎避风泊台湾，又为生番所戕，藉词调兵，觊觎番社地。诏葆硕巡视，……为明遗臣郑成功请于谥建祠，以作台民忠义之气，并报可。”另参《清季申报台湾纪事辑录》《将军文(煜)等奏为明季遗臣生而忠正殁而英灵恳于赐谥折》pp. 505—506；《福建台湾奏折》《请建明延平王祠折》p．18。

    ■拙论，《日本人の观点から见郑成功のィメヘジ》，《中日文化》21，台北：中国文化大学日研所，2002，P．247。

    ■方豪主编，张其昀监修：台湾丛书第一辑第一册《高修台湾府志》，台北：国防研究院，1968，p.216。

    ■滨岛敦俊，《总管信仰》，东京：研文出版，2001。

    ■拙论：《日本人の观点かぅ见た郑成功のィメヘジ》，《中日文化》21，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巳研所，2002，pp．245—258。

    ■杨国桢，《郑成功与海洋社会权力的整合》，第五届“中国近代文化的解释与重建”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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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发那些是什么鸟字啊